那年冬天的早晨,薄雾霭霭,路边的小草上结满了霜花,白茸茸的,看着就令人一阵寒意。
我随着大人们走在去小镇的山路上,正是农历十五,也是镇上食品站开门卖猪肉的日子,我们趁早去买肉。
乡村习惯按农历算日子,每逢月初一和十五这2天,生产队里要放假(农忙除外),镇上会供应猪肉,便于社员们改善伙食。
那时候买肉要凭票,可我们家有的是肉票,因为祖母和母亲极其勤劳,生产劳作之余,在家里喂养了一头大肥猪,卖到公社食品站后,只提回一点猪下水,猪肉却很少买,所以家里就积攒了许多肉票。湾子里有些人到我家来借肉票,说是借,有借无还是常事。
我们翻过两道山冈,走过三道田埂,就能看到离家最近的那个小镇子———夏铺河镇。镇子上立着一根旗杆,上面要是飘着小红旗,就表明食品站正在卖肉。我一眼看到了风中招展的小旗子,疲惫的双脚陡添力量,便捏了捏手中的肉票,撒了欢地直奔而去。
那时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很能吃、能穿,但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做衣服要布票、改善生活要肉票,就连买点红糖也要糖票……各种各样的票证有好多种。幸好农村人除了交公粮外,还有点自留口粮,不像城里人要有粮票、食油票、香烟票、鞋票、杯子票、脸盆票、热水瓶票……许多票券要靠运气才能拿到。也有些干部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手上的供应票多一些,一般普通百姓,一年能拿到一张票就算幸运了。那时一张票的作用比现在的一沓现钱还重要,群众也没有“贪腐”的概念,认为“先得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见谁提过什么意见。
在我的印象中,肉票是最深刻的。
肉票在城里是隔月作废的,在农村,只有在出售生猪时,按生猪净重的比例,发给那么一点点肉票,这票要管一年。可乡下人哪买得起那么多猪肉,有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就买个二三次肉。我们家在湾里算是买猪肉次数较多的人家,因为父亲在外工作,每月有薪水,可省点现钱拿回家,每月给家里买一两次猪肉。多了也买不起,每次也就买上半斤或一斤的,拿回来切碎剁泥,多兑些韮菜、萝卜,做成肉馅,用面皮包成饺子(我们那里叫包面),这样一家8口人才能吃上一点,也算是改善一下伙食,要知道平常连猪肉的香味都难闻到。
我是家里孩子中的老大,但独自去买肉也很少,因为离镇子太远,又全是山路,大人们不放心。我家主要是小叔去买肉,我馋了时,也会一同跟了去。
为了买到这么几两或一斤的猪肉,我们没少吃苦头,天刚亮就要起床,赶到镇上去排队。到了时,买肉的人已排成很长的队伍,食品站还没开门。有时我们被挤得受不了(特别是冬天或是热天),就捡一块砖头、一根木棍什么的,排在那里占位子,自己在一旁歇一会儿,隔一阵子就过去瞧瞧,怕位子被别人抢走了。
等候买肉的队伍越来越长,食品站的营业小窗一开,队伍就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鼓着劲往前挤,完全是力气大的人占便宜,我个头小,经常被挤出了队伍,又得走到后面重新排队,有时等排到自己头上时,肉已卖完了。没办法,只有等半个月后,再来排队。
不像现在,那时大家都想买肥肉多的肉,可以拿回去炼油。平时吃饭实在是没有一点油水,恰恰是因为平时没有半点油腥,真正到加餐的时候,就容易闹肚子,总给人一种白吃了的感觉。不过那时人的体质没现在这么弱,拉肚子再厉害,炒一点米糊,泡碗水喝就没事了,完了又开始想吃肉,就连睡觉都想着那肥腻腻的肉啊!
攥着肉票想肉香,往日生活的清苦成为现在淡淡的回忆,因为“肉多嫌肥”似乎成了当下的生活常态。
作者:米粒子
责任编辑: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