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美文佳作】我的忘年交

张晓琴

他比我大整整53岁,我出生时,他来看过我,抱着我,欣喜地说:“好啊!”

从我记事时起,脑海里就有他的身影。他住黄州,我住鄂州,我和他节假日偶尔会面,暑期相聚时间较长。两个月漫长的暑假,我基本上保证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和他在一起。我读小学三年级时,他用为数不多的工资买下一套《上下五千年》送给我。套书有十余本,他希望我仔细阅读,然后和他讨论。我只是似懂非懂地翻看了上古神话就没了耐心,出门找小伙伴们疯去了。我看到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可我假装不知,书终究也没再看。五年级暑假,他又掏钱给我报了一个月的书画班。他天天和他的爱人像伺候太子般伺候着我。上学前,他把写字绘画的工具装进袋子里,水壶灌满我爱喝的甜水,目送我出门;学完归来,刚出炉飘香的饭菜就端上来。饭桌上,他笑盈盈地询问我学习情况。午休后,他早就把“文房四宝”摆好,让我练习巩固。而我回馈他的是凌乱的桌子、五颜六色的待洗衣衫、没有得奖的家长会。

读大学后,我和他的交谈上升了一个层次。他给我讲他小时候读书的艰难;讲他对“象牙塔”生活的羡慕;他谦逊地拿出他写的文字要我指正。那时,我18岁,他71岁,他能毫无压力背出《红楼梦》中所有诗词,而我别说背,就是读都未必读得顺畅。他知道的可不仅仅是古典文学,他还关心时政,用退休金订阅《参考消息》《环球时报》等报刊。

我给他讲大学生活,讲风趣幽默的或古板严谨的教授,讲古灵精怪的室友们,讲学校露天电影院和舞厅。我挽着他,骄傲地穿行在大街小巷。说累了,走累了,我们就回家,一起心安理得地吃着他爱人弄好的香喷喷的饭菜。

我把在学校的故事写成小说给他和我爸看,我爸看完后暴跳如雷,说供我上学,我却在谈恋爱;而他如获珍宝,竟能道出我引以为豪的片段。他说我写得相当细腻,是当作家的材料,鼓励我继续创作。他知道我爸的行为,逮到机会狠狠批评他不懂事,他说:“你都不晓得你女儿将会多么优秀!”我心虚地照照镜子,并没有。

2013年5月28日,他爱人离开人世,他悲痛欲绝。他的子女们担心他伤心过度而伤身,轮班陪伴他。他坚强地挺了过来,也开始不吝啬地给我们讲述着他和爱人相濡以沫七十多年的点点滴滴。情到深处,他无语凝噎,我默默地陪着他流泪。去年清明节,我们陪着94岁高龄的他回乡,他在爱人坟前念着他新写的情诗——一别六年顷刻过,回看往事总弥多。魂牵梦绕情难舍,相见无缘可奈何。他老泪纵横,声音颤抖,我们无不潸然泪下。

我的忘年交是外公,他现年95岁,我隔三差五就会去看望他,虽然他身体大不如前,但依旧能看点书听听广播。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