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长港和长江交汇处的鄂州樊口,是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航运码头和军事要塞。三国时,刘备曾派关云长统率万名水军,在这一带驻防。
最早的街建在江边沙洲尾部,叫洲尾老街。后来在河口附近修筑了一道大坝,码头、店铺也搬到大坝一带,这里便成为樊口新街,当地人都习惯把上街称为上坝。
大坝码头生意兴隆,格外繁忙。从早到晚,码头挑夫肩扛100多公斤的担子,排成长队翻越大坝。他们低声哼着号子,一起迈着有节奏的步点,来往转运内河和外河的货物,一个个累得黑汗水流。
遇到有空船过坝时,场面更热闹。大坝坡道上铺一层湿润的河泥,防止硬土刮破船身,几十个彪形大汉分列大船两旁,只听见一声令下,有的拖,有的拽,随着震天响的号子,船体扶摇直上,越过高高的坝顶,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坡时船尾朝下,船体如脱弦之箭往下滑,直到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稳稳停在水面。
每当夜幕降临,坝上开始沸腾起来,商铺、茶馆、戏院灯火通明,忙了一整天的商人、船夫和挑夫,又三五成群寻乐来了。
村子到坝上才一里路,小伢上街玩是家常便饭。记得我上小学时,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丢,抢着吞下几口饭,就往街上跑。“春和堂”药铺后面的茶楼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只要说书人的鼓一敲、板一响,三魂算是掉了两魂,如果遇到节假日,听了白场还想赶夜场。放牛、拾猪粪时,把牛丢在外河坡地上吃草,或是将粪箕和粪耙子藏起来,然后溜进茶楼听说书。那是一栋小巧玲珑的两层木楼,一楼有人打牌、下棋,二楼大厅有10多张大方桌,桌上摆满了瓷器茶具,只要交一角钱,就有人给你不停冲水泡茶,让你一边品茶,一边欣赏说书人的表演,心闲快活,不知有多潇洒。
与枯燥乏味的课堂比起来,茶楼实在是太精彩了,令人神往。我常模仿说书艺人,手舞足蹈给小伙伴讲故事;大人们围在一堆吹牛谈天时,我也不知天高地厚,挤进去凑热闹,时不时还插上一两句。
有天晚上下雨,我趁人不注意溜进茶楼大厅,蹲在靠墙的茶桌底下,说书人正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讲到一处激烈的打斗场面:“上打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蔸,左打左插花,右打右插花……”正听得过瘾,突然身不由己站起来,转头一望,原来是父亲的手揪住了我的耳朵,这可是一只能举起45公斤石锁的手啊!我像只发了瘟的小鸡,低着头,乖乖走出茶楼。
长大后,我去外地读书、工作,再也没有机会上茶楼听书了。偶尔回老家,我总要去茶楼转转,回忆童年的快乐时光,只是家乡通了公路、铁路,水运码头日益萧条,茶楼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古镇面目全非,茶楼已片瓦无存,我脑海中依然时常浮现茶楼的影子,仿佛不时传来摄人心魄的鼓声。
(作者:肖列华 责任编辑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