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定都武昌(下) ——“夷陵大捷”孙吴武昌建都的“礼花”简析之九

由于来鄂县前经过了周密谋划,加上蜀军来袭在即,所以,一踏进这座江南古城,孙权便改名筑城。

“以武而昌”为都城定名

对于孙权来鄂县的前后之事,《三国志·吴主传》作了简明记载:“(魏黄初)二年四月,刘备称帝于蜀。(孙)权自公安都鄂,改名武昌,以武昌、下雉、寻阳、阳新、柴桑、沙羡六县为武昌郡。”

为什么孙权来鄂县做的第一件事,是以“武昌”作为新县名和新郡名?这是因为中国古代君主和有志之人往往通过易地名、更年号、换名字或自号,来表达其政治抱负和人生追求。此前孙权就曾以筑城易名,显现其鸿鹄之志。

据《三国志·文帝纪》载,曹丕受禅称帝后,为了彰显其丰功伟绩和宏伟愿景而改名:魏黄初二年春正月,他取“汉亡于许,魏基昌于许”之意,改许县为许昌县。三个月后,孙权虽然像卧薪尝胆的勾践那样对曹屈身而来到鄂县,但在独尊儒术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他,熟知《论语·子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一名言。于是,建都伊始,他就用特殊方式来表达其真实志向追求,同样以“昌”字作为新都、新郡名,将古城改名武昌。

细论起来,曹丕和孙权的改名之举不仅有惊人相似之处,而且对两地历史影响有异曲同工之妙。许昌古为许国,武昌西周时为鄂国,均为周的诸侯国。战国时先后为楚国所据,秦统一天下分别为许县、鄂县。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迎汉献帝从雒阳迁于许县,孙策兄弟于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在鄂县西征黄祖,由此这两座古城在汉末大乱中重新走上历史前台。20多年后,曹丕、孙权分别在改名后的许昌、武昌称帝。非常有意思的是,登基不久,两人分别迁都雒阳和建业。

如今,许昌和鄂州(古武昌)都因这段辉煌历史,被命名为中国三国文化之乡。

依江临湖修筑武昌城

《三国志·吴主传》记录,孙权为武备做的第一件大事是“八月,城武昌”。之所以抓紧做这件事,无非有战略和战术两方面原因。

宋元史学家胡三省注释《资治通鉴》所说的“(孙权)既城石头,又城武昌,此吴人保江之根本也”,就是从战略层面考证孙权临战迅疾修筑武昌城的缘由。事实上,“吴下对”战略就包括积极进取方面的“竞长江所极”,也包括积极防御方面的“限江自保”。尽管因多种原因使孙吴自夷陵战后在“竞长江所极”上止步不前,但在“限江自保”上则一以贯之,不曾松懈。这是作为三国后起之秀的吴国,立国时间长于曹、刘并最后消亡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段历史充分说明了武昌和武昌城,在孙吴“限江自保”中的重要战略作用。

从战术层面上看,此时抓紧修筑武昌城,既有防范刘蜀大军来袭的必要性,也与鄂县城残破狭小、功能缺失,无法承担都城发展需要有关。

根据《史记》记载,鄂县筑城历史起码可追溯到周夷王七年(公元前879),楚熊红所筑鄂王城。大约到了秦汉时,鄂县政治、经济、军事中心逐渐北移到了樊山附近,加上从鄂王城到鄂君邑、鄂县城的演变,鄂县所辖地域慢慢缩小。

那么,孙权是如何修筑武昌城的呢?

按其为这座新都的定名,此城规划建设自然围绕“武”和“昌”来展开,既满足孙吴武备生存、“限江自保”的需要,又考虑都城昌盛发展的需要。

“襟江抱湖枕名山”,点出了这座孙吴都城与“武”和“昌”密切相关的三大核心要素:江、湖、山。

武昌城怀抱的南浦,为城南汇入长江的支流水域和湖泊。从武备上看,这里有操练水军的辽阔水面和通江达海的交通优势。从孙吴昌盛发展上看,这里是江南鱼米之乡、铜铁冶炼古城,物产丰饶。

武昌城头枕的樊山为幕阜山余脉,经铁山、白雉山、葛山一路而北,在樊湖和长江交汇处戛然而止。山脚下东面坡岗徐缓,既江湖相伴,又与东端虎头山高地相连,正是立城建都的好地方。这也是灌婴、孙权先后选择这里修筑城池的原因。

樊山西北为樊湖出江之口的樊口。清代马征麟所著军事地理巨著《长江图说》这样描述此地之独特:“汇湖泽以百计,周数百里皆以武昌樊山一口为吐纳。”这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孙权定都鄂县前后就在此设樊山戍,后来唐、南唐、宋、明先后建樊山寨,置樊山砦,安大本营,设巡检司,“皆重其地也”。

魏黄初三年(公元222年),孙权受封吴王,因武昌城于当年竣工,所以被俗称为吴王城。王象之《舆地纪胜》云“吴王城,在武昌东,周四百八十步”。经南京大学考古队勘察,此城东西长1100米、南北宽500米,北城垣紧邻长江,南城壕塘连通洋澜湖,与史志记述基本相符。

多重解读“武昌”之意

尽管同用“昌”字为古城改名,作为以仲谋为字的孙权为寄托心中梦想还使出了新招数,即在新县名“昌”字前换了一个“武”字。这其中的说法有多样,主要可归纳为取“以武而昌”之意改名和“以武昌山命名”两方面。

“以武而昌”字面意思,就是凭借武力使吴国繁荣昌盛,这一解析突出了“武”的作用,集中体现了那个时代特征和此时孙权的追求。

孙权到鄂县,马上通过将都城之名定为“武昌”来表达其志向追求,一年后,又建年号“黄武”,变换花样以示不尊曹魏正朔、不屑刘蜀称帝。因为孙权所选的这个年号,既有刘备年号里的“武”字,又有曹丕年号里的“黄”字。对于孙权定的年号,宋元史学家胡三省解读为:“吴改元黄武,亦以五德之运承汉为土德也。”

再从争衡天下的角度来回味孙权“以武而昌”含义,既然孙吴没有曹魏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强势基础,又没有刘蜀以汉室宗亲自居的夺目地位,那就唯有“以武而昌”来鼎立天下。还有一个历史细节很少人注意,面对刘备来袭,孙权向诸将下达“武备令”,这也与“以武而昌”之意吻合。

“武昌山命名说”流传甚久,根据相关方志和民间传说,又可细分为“先有武昌山后有武昌县名”“山和县同时易名”“山因县定名”三种说法。

武昌山位于湖北鄂州太和镇谢埠一带。清代三修《武昌县志》均载:“武昌山,在县南一百五十里(也作一百三十里),高百丈,周八十里。山在谢埠之南,山属(武昌县)灵溪乡。”

关于武昌县“因山而名”的史料,现可查证的是清《武昌县志》:“《武昌土俗编》以为今县名疑因山以得之。”其依据的北宋武昌知县薛季宣所著《武昌土俗编》,上承晋人史荃的《武昌记》,且对武昌县历史地理记述更为具体,此后的很多实录地记都源自该书。

《武昌县志》关于武昌山名还有一说:“旧云孙权都鄂,易名武昌,取‘以武而昌’,故因名山。”这一记述,既可以认为武昌山因县得名,也可判断为武昌县和武昌山同时改名。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以武而昌”源于先秦古籍《孔子家语·六本》:“汤武以谔谔而昌,桀纣以唯唯而亡。”这段古训是说:商汤、周武王以允许谔谔直言而昌,夏桀、商纣王以只许唯唯诺诺而亡。古训第一句话的词语结构与“以武而昌”极为相近,所包含的意思更为丰富。这样看来,其“以武而昌”就有了使周武王、孙武所开创伟业更加昌盛的意思。

无论“武昌”之名出自何处,孙权取“以武而昌”之意为新都定名,最关键的一点是与当时政治军事形势密切相关。这里面饱含了孙权面对波诡云谲时势的自警自励,颇有将“以武而昌”追求乞灵于天、昭告于世的意思。

作者:夏建国